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吳公公領著瑞王爺,步履匆匆來到養心殿外。透過窗紙,殿內燈火如晝。朱門輕啟,瑞王爺快步而入。遠在山西的老祁家怎麼也想不到,道光皇帝今晚的決斷會令他們面臨滅頂之災。

 

正是正月,老祁家一派祥和。

 

道光皇帝夜召瑞王爺的次日,老祁家正在恭恭敬敬地拜財神。神壇中央供奉著財神關公,左右供奉文財神比干、范蠡,武財神趙公明。祁伯群手捧高香,插進香爐。眾夥計惟祁伯群是瞻,一齊跪拜。

 

忽有夥計報道:「老爺,有龍燈來了。」祁伯群忙起身道:「快去快去,好好兒招呼著。」祁伯群快步來到正堂門口,但見龍燈舞得正歡。班頭:「給祁老爺拜年啦!祝義成信生意興隆,財通四海!」

 

祁伯群喜笑顏開,拱手還禮。夥計拿盤子托著個紅包走了過來。祁伯群拿起紅包,笑道:「各位辛苦了,祁某不成敬意!」班頭接過紅包,叩頭致謝。

 

拜罷財神,打發走了龍燈,祁伯群想起該去看看孫子世禎的師塾先生蘇文瑞,便往世禎的書房去。祁老夫人、媳婦素梅並家人寶珠姑娘都隨了去。老遠聽見世禎正讀著《論語》:「暮春者,春服既成,冠者五六人,童子六七人,浴乎沂,風乎舞雩,詠而歸……」

 

蘇文瑞忽見老爺祁伯群領著夫人、素梅、寶珠過來了,忙起身道:「伯群兄!祁夫人!少奶奶、寶珠姑娘!」祁伯群拱手道:「文瑞兄!」祁夫人、素梅和寶珠也回了禮。蘇文瑞道:「今日正月初二,敬財神啊。」祁伯群笑道:「敬過了,還迎了幾撥龍燈!街上熱鬧著啦。」世禎放下書本,叫道:「爺爺!奶奶!媽!寶珠姐姐!別人家小孩還在鬧新年哪,我在這裡讀書!」

 

祁伯群笑笑,愛憐地摸摸世禎的頭:「好好,放你去玩玩吧,爺爺同你先生說會兒話。」祁伯群回頭望著蘇文瑞,「今年又遇秋闈,文瑞兄也該做些準備才是。我想,世禎的功課,暫停些日子也無妨。」

 

蘇文瑞搖頭說:「考了這麼多年,不見起色,我也有些心懶了。」

 

祁伯群道:「只是機緣未到。依文瑞兄的學問才情,有朝一日會名震天下!」

 

蘇文瑞苦笑:「都是伯群兄錯愛,才這麼說啊!」 

 

祁伯群說:「哪裡!人生就講究個機緣啊!您該知道,貴本家蘇洵蘇老泉,一筆錦繡文章,卻屢試不第。他也是到了您這個年紀,帶著兒子蘇軾、蘇轍再游京師,拿自己的文章請教歐陽脩。歐陽脩讀了蘇洵的策論,如醍醐灌頂,拍案驚起。歐陽脩把蘇洵的文章呈給宋仁宗御覽,龍顏大悅。從此以後,蘇洵文章,江河萬古!」

 

蘇文瑞仍是搖頭:「我是碰不著歐陽脩,更遇不著宋仁宗啊!」

 

寶珠帶著世禎在一旁玩,耳朵卻注意聽著蘇文瑞講話,忍不住往這邊回望。素梅輕輕交代寶珠:「寶珠,待會兒送些紅棗到蘇先生房裡去。」

 

寶珠應道:「好哩!」這邊祁伯群正同蘇文瑞說:「哪裡哪裡,得有機緣,機緣啊!」

 

蘇文瑞岔開話題說:「伯群兄這孫子可是塊讀書的料啊!天資聰穎,一點即通!」祁伯群道:「就怕越是長大,越沒長進。世禎他爹,小時候也會讀書,到底同功名無緣,只好收拾起祖上衣缽,做點小生意。」蘇文瑞道:「伯群兄可是過謙了。義成信到您手上已是蒸蒸日上。北京義成信沒幾年,就已如日中天,名滿京師。」

 

「過譽了。」祁伯群謙虛過後,又說,「不過,借用曹孟德的話誇句口,我倒是老驥伏櫪,志在千里。我打算在我有生之年,要讓江南、嶺南、大漠,都有義成信的名號。凡有商旅處,就有義成信。」

 

蘇文瑞道:「這可是積功德的大好事啊!莫說別的,光是晉商,遍布海內,他們需要票號。」祁伯群嘆道:「我就擔心兩個兒子,不成器啊。子彥儉樸敦厚,也還發奮,只是誠篤有餘,不諳機巧。如此做人,自是不錯,但做人同做生意,畢竟是兩回事。」祁夫人嘆道:「子彥就是太老實,太厚道,做生意只怕會吃虧的。」蘇文瑞說:「伯群兄和祁夫人所言極是。我看您家二少爺子俊倒很機靈。」

 

祁夫人皺眉嘆息。祁伯群說:「說起子俊我就來氣。他自小比子彥聰明,可就是不務正業。說起讀書,他盡讀些閒書雜書。十八九歲的人了,肚子裡沒裝幾句聖賢文章,可說起天文地理、陰陽八卦、戲文話本、玩古遛鳥,他樣樣精!」

 

蘇文瑞說:「哪裡,二少爺讀的書,很多也算是五經六藝啊。不過孔聖人也講究因材施教。您指望子俊考功名,自然不行。但要他做生意,我看是塊料子。只是年紀尚輕,不知天命,還需歷練啊。」世禎跑到爺爺跟前來頑皮,素梅過來拖世禎,隨口說道:「蘇先生說得在理,子俊人活泛,只要他懂事了,幹什麼成什麼的。」

 

祁伯群望望兒媳,回頭同蘇先生說:「我這回讓他去京城,就是想讓他跟著袁天寶袁掌櫃學學,天知道他在那裡又會闖出什麼禍來!」

 

祁伯群算是說準了,子俊正在北京玩得瘋。大清早,北京街頭還沒怎麼有人氣,只見些賣水的忙乎著。沿街鋪門前有些夜裡沒收拾的攤板,散亂著。極少幾家早起的,夥計懶洋洋下著鋪門板。一家賭場陸續有人打著呵欠出來,那是些通宵狂賭的主兒。祁子俊又是一宿沒睡,卻是精神抖擻。他身後跟著的家童三寶,不停地打呵欠。賭場老闆送出門來,一迭聲說著:「少爺您走好,高興了再來玩玩。」

 

祁子俊拱手施禮:「老闆請回。」三寶說:「二少爺,您可是鐵打的身子哩。兩天兩夜沒闔眼了,還勁頭兒十足。小的我可是像吃了蒙汗藥,眼皮子都抬不起了。」祁子俊回頭問:「輸了多少?」三寶不答,伸出四個指頭。

 

「四千兩?」祁子俊面呈恨色,「去,好好兒吃一頓,另外找個地方扳本去。」三寶苦了臉:「二少爺,我看您這幾天手氣都不太好,您就認輸算了。」祁子俊橫了一眼:「你這張臭嘴。」

 

三寶說:「三寶嘴臭,說的話未必不在理。您出來兩天了,也不回去瞅一眼。袁掌櫃不要急得像猴子?」祁子俊說:「他喜歡急,就讓他急去。」

三寶說:「我們下人不好做。老爺說是讓我跟著二少爺,遇事幫撐著。二少爺又哪肯聽我半句話?趕明兒二少爺有出息了,自是您少年老成,聰明幹練;哪天若是有了什麼事兒了,那就盡是小的在背後使壞。」祁子俊笑笑,戳了三寶的頭,說:「你就盤算著怎樣讓自己脫干係。告訴你,天大事,本少爺頂著,到不了你頭上。」

說話間便到了另一家賭場,祁子俊合掌而擊,說:「就這家了,走,扳本去!」三寶拉了祁子俊:「二少爺,您還是別去了。」祁子俊拂袖道:「那你就在外站著等吧。」三寶無奈,只好跟了進去。

~未完待續~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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